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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樟樹之戀

來源: 作者: 2020-09-27 21:22

香樟樹之戀

——追記懷化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、溆浦縣委原書記蒙漢(下)

湖南日報·新湖南客戶端記者 肖軍 雷鴻濤 通訊員 周曉鵬 伍交才

雨飛、淚垂、人心碎。

7月10日,一個令溆浦人民刻骨銘心的日子。

這天清晨,細雨霏霏。載著蒙漢遺體的靈車,緩緩駛過溆浦縣城。十里長街,萬眾淚花。

“為民務(wù)實清廉的好書記,一路走好”“蒙漢書記永遠活在溆浦人民心中”……一句句黑色的大字寫在橫幅上,表達人們最真切的心聲。

“看到香樟就想到了你?!眱蓚€多月來,無數(shù)認識或不認識蒙漢的人,自發(fā)通過文字、詩歌、留言等各種形式懷念他,寄托哀思。

蒙漢,一生把香樟視如知己。他有香樟的氣質(zhì),香遠益清。

政聲人去后,民意閑談中。蒙漢為何口碑如此之好?

愛人者,人恒愛之。溆浦縣委大院濃密的香樟樹,仿佛在輕輕地訴說。

愛百姓

——把群眾的事當家事

留下多少真情,群眾就攢下多少不舍。

蒙漢追思會和出殯日,無數(shù)的人、無數(shù)的鮮花、無數(shù)的挽聯(lián),都在向這位溆浦人民的好兒子,致以人世間最傷痛的祭奠……

“板凳硬漢”來了,淚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雙眼。他叫胡玉山,溆浦縣祖師殿鎮(zhèn)魯家溪村民,是位靠著板凳行走的殘疾人。因自強自立,被當?shù)厝朔Q為“板凳硬漢”。

“蒙書記先后4次到我家,鼓勵我把生意做大。”胡玉山說,“現(xiàn)在,我生產(chǎn)的家具走俏市場,蒙書記出了好多主意。”

(2019年6月3日,蒙漢(左)看望慰問“板凳硬漢”胡玉山。本文圖片均由溆浦縣委宣傳部提供。)

“人民群眾是我們的衣食父母,老百姓就是我們的爹和娘。”蒙漢常說,要把群眾的事當家事。

“兒啊,你再叫我一聲娘啊!”北斗溪鎮(zhèn)華容村貧困戶李冬金趕來參加追思會,老淚縱橫。

滴滴濁淚淌進皺紋,記憶中那一聲聲“娘”,已然刻進這位老人心坎上。

2015年冬,李冬金家來了一位陌生干部。一進門,這位干部就噓寒問暖,瞅見家中簡陋,兒子梁和喜又病臥在床,“陌生人”眉宇緊鎖。

“老人家,我們一起想辦法,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!”“陌生人”雙手握住李大娘的手說,“我的娘已經(jīng)不在了,我就認你做親娘,好不好?”

老人略顯詫異,卻又被這位干部的真誠所感動,一個勁地點頭。

“娘!”“陌生人”鞠躬喊道。

“哎!”這一聲“娘”融化了李冬金的心。后來,李冬金才知道,那天認她作娘的“陌生人”是縣委書記蒙漢。

上門認親后,蒙漢幫助李冬金量身打造脫貧計劃,日子一年年好起來。如今,李冬金一家住進了敞亮的新房,兩個孫女相繼考上免費師范生,兒子梁和喜的身體逐漸好轉(zhuǎn)。經(jīng)濟負擔(dān)減輕,常年在外打工的兒媳也回來安心照顧家庭……

現(xiàn)在,老人經(jīng)常坐在門前,盼望蒙漢的到來。這位不是親人卻勝過親人的縣委書記留給他們的,是人世間最珍貴的愛。

在人民群眾心里,蒙漢就像一縷陽光,一陣春風(fēng),他來了,就會留下溫暖。

(2020年7月10日,得知蒙漢離世,溆浦縣盧峰鎮(zhèn)屈原社區(qū)居民王林芳悲痛欲絕。)

“好人啊,您不能走啊!”蒙漢出殯那天,一位中年婦女沖出送別的人群,跪送靈車緩緩離去,失聲大哭。

她是盧峰鎮(zhèn)屈原社區(qū)居民王林芳,因丈夫患重病,拖累了家庭。兩個兒媳因不堪家庭貧困,都離家出走。兒子們居無定所,為了維持生計,外出打工,留下兩個年幼的孫子。

2016年,蒙漢第一次到王林芳家中走訪,了解其家庭困難后,自掏腰包送上慰問金,鼓勵她樹立生活的信心。在蒙漢的幫助下,其丈夫納入低保,社區(qū)還為她小兒子家解決了一套公租房。

“我抱怨過、絕望過,是你經(jīng)常上門噓寒問暖,給了我希望,使我感受到啥叫黨的溫暖。蒙書記,我掏心窩子的話,你聽到了嗎?”王林芳含淚叩問,跨越時空的對話,情深意切,聲低語重。

“香樟樹的長青不老,源于大地提供養(yǎng)分?!泵蓾h說。黨員干部要像香樟樹一樣,扎根大地,濃蔭如蓋,為人民群眾遮風(fēng)擋雨,守護一方幸福安寧。

(2014年12月5日,蒙漢(左二)在下鄉(xiāng)調(diào)研途中聽取群眾意見建議。)

追思會上,懷化市委書記彭國甫這樣評價:“百姓情懷深濃,是蒙漢同志的最大特色和生命本色。”

誰是你的“圈內(nèi)人”?蒙漢說:“我們領(lǐng)導(dǎo)干部的生活圈、朋友圈,首先應(yīng)該為群眾圈。”在溆浦這些年來,他與上百名困難群眾認親戚,結(jié)對子。

“干部身上多流些汗水,百姓臉上就多幾分笑容;干部腳下多沾些泥土,百姓心中就多幾分滿意?!鄙仙较锣l(xiāng),進村入戶,夜宿農(nóng)家,傾聽民生是蒙漢的常態(tài)。

沿溪鄉(xiāng)朱家園村村民王文生,曾是蒙漢的房東,至今還記得蒙漢上門借宿的三句話:“被子不用換、飯菜不用好、禮節(jié)不要多?!彪x開時,還總不忘把飯錢交上。

“書記用過的碗,我要好好珍藏?!泵蓾h去世后,王文生把蒙漢用過的大瓷碗包好,輕輕地放進柜子里。他珍藏的是一名共產(chǎn)黨人與老百姓至真至純的魚水深情。

愛干部

——對干部像親人般春風(fēng)拂面

在送別的人流中,曾在蒙漢手里斷了“前程”的曹召省也來了。他在蒙漢靈前鞠躬,淚如雨下。

這位縣扶貧辦原主任告訴記者:“扶貧路上,我跟不上節(jié)奏掉了隊。蒙書記調(diào)整干部重實績,不講情面,現(xiàn)在溆浦沒有了‘和板板’的干部,他的功勞不小。他是一個硬漢,我佩服!”

“他對干部像親人般春風(fēng)拂面?!辈苷偈〗榻B,調(diào)整下來后,蒙漢多次找他交心談話,鼓勵他正視自己的不足,重振精神干事業(yè)。如今,他已是縣政協(xié)四級調(diào)研員。

(2020年6月16日,蒙漢在調(diào)度全縣脫貧攻堅工作。)

嚴字當頭,嚴管厚愛,是蒙漢關(guān)心干部的一貫作風(fēng)。作為縣委記書,抓班子帶隊伍是職責(zé)所在,也是溆浦發(fā)展的關(guān)鍵。

溆浦是革命先輩向警予的故鄉(xiāng)。蒙漢每年都要帶領(lǐng)黨員干部來到向警予同志紀念館,汲取精神力量。每次參觀的時候,他都會用向警予的三句話,教育和告誡黨員干部們:戒懶惰之習(xí)慣、奢侈之妝飾、邪僻之行為。

“用好一個人,會激勵一大片;用錯一個人,會挫傷一群人?!睘榕囵B(yǎng)樹立起風(fēng)清氣正的用人導(dǎo)向,蒙漢堅持憑實績用干部,憑德才選干部。他注重對優(yōu)秀鄉(xiāng)鎮(zhèn)干部的提拔重用,讓偏遠落后地區(qū)干部看到希望。

回憶起與蒙漢搭班子的歷程,時任縣長、現(xiàn)任溆浦縣委書記謝商成由衷感嘆:“在干部問題上,蒙漢看人很準。他建議提拔重用的干部都公道正派,現(xiàn)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發(fā)揮著重要作用。”

“以誠待人,以情動人,以心交人,這是蒙漢讓干部變‘要我干為我要干’的秘訣?!变悠挚h扶貧辦主任賀德祿講述了一個自己的故事。

2018年9月,根據(jù)縣委的決定,時任統(tǒng)溪河鎮(zhèn)黨委書記賀德祿調(diào)任縣扶貧辦主任。

賀德祿坦言,對職務(wù)變動,他感到任務(wù)重、責(zé)任大,曾有些顧慮。蒙漢等領(lǐng)導(dǎo)找他任前談話時,先播放歌曲《紅星照我去戰(zhàn)斗》。賀德祿回憶:“當時,大家邊聽邊流淚,久久不能自已?!?/p>

“干,還是不干?”“干!”

“聲音再大一點,干還是不干?”“干!”

就這樣,賀德祿接過了前任的接力棒。在我省今年4月啟動的脫貧攻堅一線干部考察中,賀德祿受到好評。

“當縣委書記的一定要對全縣干部有感情?!泵蓾h說,縣委書記管干部,對干部職工的合理要求,再難辦,也要辦,要把黨的溫暖送進每個干部職工的心中。

(2019年4月20日,蒙漢(中)在村里走訪貧困群眾檢查脫貧攻堅工作。)

長期在鄉(xiāng)鎮(zhèn)工作的易春霞,曾擔(dān)任過鄉(xiāng)長。2017年,查出患有強直性脊椎炎。蒙漢了解情況后,一面督促她住院治療,一面提議將她調(diào)往縣城工作。當年,易春霞調(diào)任縣紅十字協(xié)會會長。

“我與蒙書記非親非故,沒想到他把我的事一直放在心上?!痹尲蚁l(xiāng)黨政辦秘書鄒勇前談起蒙漢,淚水咽下,又涌出來。

2016年2月,蒙漢到讓家溪鄉(xiāng)調(diào)研,了解到他夫妻倆異地分居,生活、工作十分不便。在蒙漢多次過問、協(xié)調(diào)下,今年1月,鄒勇前的妻子從冷水江市人民醫(yī)院調(diào)到溆浦縣中醫(yī)院工作。

嚴管厚愛,涵養(yǎng)著一方的政治生態(tài)。溆浦縣連續(xù)4年被評為懷化市“黨風(fēng)廉政建設(shè)先進單位”。在全市抓基層黨建述職評議考核中,蒙漢多次被評價為“好”等次。

愛家人

——雖陪伴很少卻用心呵護

人流如織淚如海。

“以前總是在影視劇中看過這場面,沒想到會發(fā)生在身邊?!笨粗蛣e丈夫的人流,蒙漢的妻子熊清波震驚了。從那一刻起,她才真正理解丈夫為什么電話那么多,總是那么忙。

在很多人眼里,蒙漢是個工作狂,他把自己奉獻給了事業(yè),虧欠家庭的一定很多吧。你錯了,他愛親人,雖陪伴很少卻用心呵護。

“我們一直都能感受到他對家人濃濃的愛?!毙芮宀ㄌ崞鹫煞颍劬︵咧鴾I花說,她會用一輩子去體會。

(2019年2月15日,蒙漢(中)走訪農(nóng)家,他的心里總是裝著百姓。)

蒙漢是個孝子。蒙漢的父親去世早,調(diào)到懷化工作后,便把母親從鄉(xiāng)下接到懷化,直到去世。平日里不管多忙,出門前總要到屋里去看看;回來再晚,也要到母親床前問候。

“他對我父母同樣好,只要有空,就去看望老人?!毙芮宀ㄕf。

熊清波的父親特別喜歡蒙漢,認為這個女婿有文化、又孝順,還特別有情調(diào),周末上門常會陪他喝酒聊天。蒙漢每次到老人家,都會帶點水果,走到門口就大聲喊:“丈老子,我來了,快來搬水果。”老丈人聽到他的聲音,就會興高采烈地跑到門口。

“父親今年84歲,老人的幸福指數(shù)在蒙漢。蒙漢去世,至今誰都不敢告訴他?!毙芮宀鋈簧駛卣f。

“老蒙是個感情細膩的人。”憶起丈夫,熊清波忘不了,她有關(guān)節(jié)炎,他總是記得給她買活絡(luò)油。每年她的生日,哪怕再忙,蒙漢也會給她送一份生日禮物。

懷化有過大端午節(jié)的習(xí)俗。今年7月5日是大端午,7月6日是熊清波的生日。蒙漢對熊清波說,今年節(jié)日、生日一起過,把在懷化的親戚都請來,熱鬧點。

當天吃過晚飯已近21時,熊清波勸蒙漢在懷化市區(qū)家里住一晚。“不行啊,現(xiàn)在是主汛期,我放心不下?!泵蓾h笑著與妻子深情道別。

不曾想,這一別,竟成了永別。3天后,蒙漢離世。

“父親對我嚴要求,但我知道他是愛我的?!泵蓾h的女兒蒙雅說,父親從小就培養(yǎng)她獨立自主的性格,第一次上幼兒園,父親把她送到幼兒園門口,把學(xué)費放進她的書包里,叫她自己去報名。上小學(xué)后,父親只把她送到家門口。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,父親要求她自己到外地去找工作。

“從小開始,我就感覺別人家都比我們家有錢,現(xiàn)在終于弄明白父親為什么沒有錢,明白了他給我講的兩句話‘共產(chǎn)黨就是為人民服務(wù)的’‘當官不為錢,為錢不當官’。”到溆浦料理父親的后事,看到萬人送別的震撼場景,蒙雅一夜之間成熟了很多。

“父親一生很節(jié)儉?!泵裳耪f,他有一件汗衫破了好幾個洞,還有點變形,卻始終舍不得丟棄。還常常在我和母親面前自豪地說:“我就是一個農(nóng)民的兒子”。

清理蒙漢的遺物時,熊清波在蒙漢的一個包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大疊票據(jù)。蒙漢堅持下基層吃飯交伙食費,請親友吃飯自掏腰包。這些憑據(jù),他一直保存。

“該自己出錢的地方,決不讓公家買單。”公與私的界限,蒙漢分得很清。

(在溆浦工作期間蒙漢就住在縣委大院一間70平方米老房子里。)

“老蒙到溆浦工作時,曾交待我,沒有特殊情況,不能去溆浦,不能給他工作添亂?!毙芮宀ㄕf。

蒙漢到溆浦工作8個年頭,妻子總共來過3次。一次是蒙漢身體不適送他過來。一次是今年4月,填表需配偶簽字,因疫情防控,蒙漢沒有時間回懷化市區(qū)。唯一住過一晚是去婁底走親戚,路過溆浦,幫蒙漢拆洗衣服。女兒蒙雅卻一次也沒去過溆浦。

縣委書記有“權(quán)”,可這“權(quán)”,蒙漢不濫用,更不私用。

“家人沒有沾他一點光?!毙芮宀ㄕf,她直到退休還是中方縣移民局的一名職工。女兒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,自己在外地一家外資企業(yè)找了一份工作,今年因為疫情辭職了。蒙漢去世前,28歲的女兒一直在家待業(yè)。

“我跟老蒙說,這么大的女兒,連份養(yǎng)老保險都沒有,作為父親,應(yīng)該為她考慮。但老蒙認為,不能給組織添亂,一切靠女兒自己去努力?!?/p>

蒙漢離世后,他的家庭情況才被大家知曉。蒙漢有兄弟姐妹5人,都在農(nóng)村生活,有的還是貧困戶。蒙漢對親戚約法三章,他在溆浦任職期間,不準踏進溆浦。

蒙漢的大哥蒙永林多年身體有病,前不久因干農(nóng)活摔傷。蒙永林的女兒蒙愛萍一直在外打工,因家境困難,蒙永林曾打電話給蒙漢,希望給蒙愛萍介紹一份工作,被蒙漢回絕了。

“弟弟是好樣的,我們不怪他?!闭勂鹈蓾h,蒙永林說,他的性格就是靠自己奮斗,不要依賴別人。

蒙漢任職7年,除妻子外,沒有一個親戚來過溆浦,更沒有一個人插手工程項目。

“心中有黨人清正,溆浦7年政績多?!薄懊麋R高懸持正義,纖塵不染葆清廉。”蒙漢去世后,干部群眾賦詩稱贊他的為人為官。

也有些人議論,蒙漢的官是白當了。他們哪里知道,青山有情,真水無香。

蒙漢和熊清波的工資是分開用的。按照他們的約定,熊清波的工資保家里的生活開支,蒙漢的工資由個人支配。

“老蒙要幫家鄉(xiāng)的親戚,今年他大哥摔斷了腿,他貼了不少醫(yī)藥費。每逢回老家,他都要看望村里的老人,送上小紅包。還經(jīng)常掏腰包慰問困難群眾。他沒有錢的話,我擔(dān)心他犯錯誤。”熊清波說。

傷痛如山,思念如水。

妻子說:“你答應(yīng)等退休后,會加倍補償我,對我十二分好,帶我去周游世界。”

女兒說:“你說過溆浦風(fēng)光秀麗,等調(diào)離溆浦后,一定帶我去溆浦看風(fēng)景?!?/p>

然而,做丈夫的、做父親的他食言了。他唯一不曾食言的是溆浦的老百姓——

這個干起工作來不要命的“鐵人”,留給妻女的是無盡的思念,留給干部的是足以享用終身的精神火炬,留給老百姓的是一名共產(chǎn)黨員的一片忠心。

縣委大院那棵翠綠的香樟樹,那是他永生的靈魂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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